安樂林

退休

Even🔆:

汉尼拔老了。




他手指蜷曲,关节僵硬,手腕的伤疤丑陋地皱着,于是他每弹一会儿羽管键琴就要歇一下,视力下降,晚上看书时他会戴上花镜,这让他看上去精致又滑稽。他皮肤开始松弛,甚至牙齿也有些松动——尖尖的、不甚整齐的牙齿,他曾咬破咽喉、舔舐血肉的隐秘而残酷的武器,也力不从心地要离开他了。




汉尼拔老了,他住在欧洲不知名的偏僻小镇,离佛罗伦萨很近,千代住在他对面,帮他采购生活必需品。生活平淡得可以拧出水来,但他依旧保持着极佳的品味,园艺,作曲,阅读,素描,烹饪,遛狗,飞钓,日复一日,汉尼拔享受规律的生活,尽管生活变得相敬如宾,好在他想的人就在身边。有钟意的歌剧演出时,他就乘火车去城里看,紧握着身边的男人的手,像以往一样热泪盈眶。




每晚临睡前,他打开iPad,靠着枕头坐在床上,花镜将他的眼睛放大了许多,这让他像一个慈祥的祖父,他给趴在身边的男人读着新闻,弗莱迪·劳兹,也可能是她的助理,依旧兢兢业业地更新着犯罪信息网,并时不时地提到他,或者他们。他们就像初见那几个月一样交谈,分析怪物们的心思,讥讽FBI的无能——杰克已经退休了,所以他们的刻薄不留余地,这让他们情不自禁地相视而吻,恶劣而快乐。




他通常会读一个童话或一首诗作为结束,他的喉咙粗哑,发音模糊,读到两个人都睁不开眼,然后草草关灯入睡。




他们睡得都很安稳,一夜无梦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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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邻居有一个女儿,16岁左右,叫阿比盖尔,她注意到这两个男人对她很特殊,邀请她来一同晚餐,飞钓时也请她同去,送她书籍和乐谱。这让她感到不自在——尽管她未察觉到恶意,她决定默默关注他们一阵。




一次晚饭后,两个男人像往常一样去野地上遛狗,他们穿着风衣,手插在兜里,肩靠着肩并排走着。阿比盖尔悄悄跟了上去,她看见卷发的男人被抵在树干上,被年长者用双臂困住,随后他们在树下紧紧地拥抱并亲吻。




也许他们希望有一个女儿,阿比盖尔心想,于是她安心地接受了那位优雅的老先生的请求,暑假时去隔壁跟他学习弹那种音色奇怪的琴,他真的老了,即使看上去非常健康,但他每弹一阵就要站起来缓解一下手指和腰部的酸痛。




阿比盖尔喜欢他们,她会自己烘焙松软的小蛋糕送去隔壁,圣诞节她还做了一盒小鹿形状的饼干,连同精美包装的飞钓装备送给他们,那个卷发的男人给了她一个拥抱,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。阿比盖尔有点困惑,这比起他们的恩惠根本不算什么,也许人老了就是会多愁善感吧。她想着,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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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,基本不会和别人接触,所以汉尼拔也很少开荤,除了偶尔有慕名而来的同行。年轻人总是强壮得很难办,他们常常要为此休整很久,千代会在对面的阳台上狙击,作为最后的保险——骄傲的汉尼拔对此有点不满。有一次一个窃贼从厨房翻进了他们的别墅,汉尼拔让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里——严格地说是暂时留在了那里,毕竟最后这一部分被端进了餐厅。




威尔依旧拒绝食人。但威尔不会试图说服汉尼拔放下捕食的习性。但这种妥协对于汉尼拔有一点困难,他总是禁不住诱惑。




他们为此有过寥寥几次像平凡夫妻一样的争吵,但很少见,因为他们实在也没什么好吵的。当汉尼拔邀请那个无礼的快递员进门喝一杯咖啡时,威尔阻拦了他并赶走了快递员,但汉尼拔依旧偷偷地跟踪并肢解了他,把他的肺做成了菜喂给威尔。汉尼拔总有一个部分想着取乐,也总有一个部分想喂人肉给威尔,也许这是一个意思。而威尔总会从当地报纸的蛛丝马迹中看出真相——一如往常,然后恼火地责怪汉尼拔,他们的争吵最终总会在翻旧账中达到高潮。




你想过要杀了我吃掉我的脑子,你甚至还留着那把骨锯。




纪念而已。你想伤害我,在佛罗伦萨,和你在春前所说的情话一样令我难以忘记。




是啊脑炎的感觉我也很难忘记Dr Lector,还有,那不是情话。




那件事你已经原谅我了,那就是情话,我在监禁的三年里过得可不怎么样。




你自找的。




你在外面可真是家庭美满。




那你呢,你带着彼迪莉亚度过了八个月的浪漫时光呢Dr Fell。




你这是在嫉妒吗?




威尔大步走向汉尼拔,把他摔在地上,粗暴地扯下他的西装,这一定会留下丑陋的褶皱,威尔心里残酷而快意地想着,啃噬着汉尼拔的嘴唇和脖颈,吮吸那些柔软而松弛的皮肤,汉尼拔翻过身把威尔压在地上,双手牢牢缚住他的手腕,他们几乎贴合在一起。那些尖利的话语最终消失在他们的唇齿之间,化成酣畅淋漓的喘息与呻吟,激烈的争吵最后以激烈的性爱结束,他们的感情会痊愈,但肉体会为此受伤。




那些过往的苦涩与激情,华美的追逐与博弈,交融的善与恶,疯狂的嫉妒与爱意,是他们思维宫殿中的壁画,鲜艳而生动,深刻而永恒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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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比盖尔读大学后,他们常常去旅游,在欧洲的城镇之间流连,或者乘着威尔打造的小船飘半个月,去看坠崖的海岸被侵蚀成什么形状。他们会合谋杀掉朝他们吐口水的恐同者,汉尼拔清除他的内脏以扭曲他的肢体,摘除眼球并沿着眼角开颅,随后把心脏放了进去,让空洞的眼窝溢出献血。还有恋童癖旅馆老板,威尔在他的内脏里填满糖果,汉尼拔将他们缝好,把尸体像木偶一样吊起来。这些旅途中的小插曲令汉尼拔满足,他知道自己正在死去,而这些让他感到活着。




他们每年都去佛罗伦萨,汉尼拔会带威尔走过每一条街巷,并在起风时为他系好围巾。他们去圣母百花大教堂里点满蜡烛,坐在忏悔室里对彼此告解,更多是隐晦的调情,但他们乐此不疲。他们逛遍美术馆,在彼此耳边安静地说些什么,看起来像一对普通的老教授,或是艺术家。他们会把乌菲兹齐美术馆放在行程最后一天,他们两个在春前久久地坐着,一语不发。




这一晚月色很好,他们带着红酒走在回酒店的路上,汉尼拔的皮鞋在砖路上打了滑,于是红酒从他手中滑落,在地上摔成碎片。佛罗伦萨狭长的小巷瞬间飘满醉人的酒香,他们都怔住了,汉尼拔正在轻微的懊恼与陶醉中来回切换情绪时,威尔注视着他的脸,突然动身将他狠狠推到墙上然后亲吻他,这时仍是早春,他们灼热的呼吸化成白雾,在昏黄的路灯下缓慢地升腾,旁边的橱窗里摆着银制烛台,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汉尼拔的餐桌上摆的那样,他们坐在桌边,隔着烛台,讲着双关,然后友好地对视微笑。




那段日子就像橱窗后的烛台一样,精美而不可再得,但它永远在那,你永远能看见它。




汉尼拔捧住威尔的脸颊予以激烈的回吻,他们的影子被投的很长,红酒在月光下也是黑色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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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尼拔老了,人们不想切萨皮克开膛手丧失斗志与食欲,变成平庸的老人。他们宁可他与FBI探员坠崖而亡,辉煌而灿烂的死亡才是最好的安排。汉尼拔也偶尔会在疼痛与疲惫时想过,会不会停在那一刻,就刚刚好。




在傍晚时,夕阳的余晖照进窗,威尔弹着汉尼拔写给他的曲子,金色的光在他的手指与琴键上跃动,他的眼睛如此明亮,他知道汉尼拔作曲时都在想什么,只有他能知道。




汉尼拔的灵魂在这样明亮的注视下欢唱,相比之下,衰老不过是一首漫长的情诗。




汉尼拔老了,他的爱人也老了,但他们依旧相爱而美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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